第九十三章 独行

商歌打定了主意，站在树下等着雨势渐小直至停止，才跟随着渐渐多起来的人潮，毫不引人瞩目地进了城。一进城，便匆匆往他们原来住的地方而去，半点没有停留。

将扇子放进抽屉，和小木盒放在一起，想了想，商歌还是换了身衣服，这才匆匆地又出了门。一路上只顾着低着头疾行，直到又出了城门，才回了头，目光穿越街巷，留下了最后一眼。

一出城，商歌寻了个无人之地，悄悄化去人身，如此，便不会再有人看得见她，她也能看见那条路了。

那条，尹灯走过的路。

商歌闭了闭双眸，再睁开时，眸中已经毫无感情，没有半分留恋，腾空而起，若是尹灯在此，必定能看到她衣袂纷飞，身若轻燕。现在，却没有人看得到她，这份美，也从此不会落入任何人的眼中。

足尖点在水面上，却没有任何波纹出现。商歌低头看着平静得像最光滑的铜镜一般的河面，面上无喜无悲，好像这人世的一切与她再无关系。

她本就该早早归去的。而她此时踏上的这条河，已非菀州城外那条河了。

从前，她都是在河岸上走，现在，她身轻若无，只这河水便能够支撑起她来。长河生界载命，她亦是这芸芸众生之一，早该以魂魄而非血肉之躯，走一走这条路了。

商歌忽然露出些许苦笑来，停下步子，望着前面还很长的路，一时竟有些犹豫不决。她要不要继续走？

为何不走？她又低下头，秋日的太阳照在河面上，粼粼的水波映出明亮的光，晃得她失了神。那样明亮的光芒，却仍然只能浮于表面，照不到河水深处去，也不能通过她的眼睛，照射到她已经一片灰败的内里去。

商歌又抬起步子，迎面吹来一阵风，似乎要吹散了她的身形，却不过是径直穿了过去，没有半点阻碍。此时这条路上，只有她一个人，也唯有她，敢这样迎着太阳，不顾一切地往前走。

再能见到这样好的太阳，应该是下辈子了吧……

为何不再趁着这最后一次，再看一看？

商歌发间的白玉簪在太阳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，更映得它的质地奇佳。不过，她却没有闲心去赏这簪子了。她只怔怔地往远处望着，太阳下河水泛起金黄的光芒，好似脚下的路，正在盈盈地发光。

却又像是，燃起了万点星火，只等着她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火焰之中，被这明亮的光辉，焚烧殆尽。

商歌脚下步子仍是稳稳地，不紧不慢。她抬起手，阳光穿透她几近透明的手臂，照在她的面颊上，却又因为她整个身子都透明得恍若没有，她脚下的河水也火焰粼粼。她根本没有在河水上投下半点阴影。

许是走得累了不，她怎么会累？商歌停下来，周围尽是荒芜，连问柳城都没有走到。看着自己如今这幅因为灵力损耗太过而大不如从前的魂魄，商歌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，竟是又从河面上走了下来，见四下无人，才又复了人身，丝毫不顾会否弄脏衣服，径自倚在了树干之上，只觉得意识迷蒙，似乎要沉睡过去了。

咬了咬嘴唇，商歌强迫自己清醒过来，不由得溢出一抹苦笑。她走得这样慢，定然是赶不上尹灯的脚步了……

罢了，本就只许了一世的诺言，可他们成亲的时候，谁也没有想到，等到所有的事都平息之后，这样的美好，竟会如镜花水月一般，只维持了短短的三年，便骤然远去。

如此仓促，以至于猝不及防。

可……谁又舍得谁？就这样分别，谁肯真的彻底放手？那便还是忘了吧。这样干脆利落，对谁都好……

是啊，对谁都好。

笔趣看【bbiqukan.com】第一时间更新《灯引》最新章节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，请尝试点击右上角↗️或右下角↘️的菜单，退出阅读模式即可，谢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