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章 夏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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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灯坐在河边，虽已经是夏日，他的衣衫却还比旁人厚上些许。他撩着水花，面色苍白，几乎白得像纸一样，连薄唇都没了血色，只留着一层浅红淡淡地笼在上面。的确是病重了。

商歌不语，这两年多已经过去了，她知道，日子不多了。

从柔软的草地上起身，商歌随手拍一拍背后沾上的泥土草屑，想了想，又将鞋袜脱了，放在一旁。

草地柔软，放个什么东西，半点声音也无。

商歌提着裙摆，将双脚放在了冰凉的河水里，身子半倚半靠在尹灯肩上。尹灯便将她揽在怀中。

最近他们话少了很多，却仍是亲密的。只是这话，说多了，便可能会扯到时间上来。河水凉，却始终没有她心里凉。

她面上不说，尽心尽力地照顾尹灯。她也一度以为自己想开了，但是夜深人静，总归还是会想起来。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，胸中郁结难消，时常提醒着她，想起来便要落下泪来。

商歌收敛了思绪，明明今日是出来放松下的，怎么又想起这件事来？她抿了抿唇，毫无预兆地撩起水花，溅了些许在她的裙摆上，更多的，却是落在了尹灯的面颊上。他蒙眼的布条，也有几点的颜色变得深了起来。

尹灯撇了撇嘴，却也不还击，只用袖子随意擦去面上的水珠，眉间倦懒之色愈浓。干脆将手从河水里抽出来，动作极快地寻了片空地躺下去了。却叫靠着他的商歌险些被他带倒。

明明这样美好……商歌敛眸，河水中白嫩的双足已被河水冰得通红，她赤脚在草地上走了几步，还没有干的脚底便沾了泥土草屑，她不在意，等会洗掉就是了。

俯身，眸光细细扫了一遍尹灯的面容，虽见苍白，却到底还是有精神的。商歌挽起袖子，宽大的琵琶袖却在她垂手的时候又滑了下来。她便不管了，只坐在尹灯身边，半句话也不说。

她说不出。

尹灯忽然便握住她抱着膝的手，在两只手接触的一刻，商歌被尹灯的手冰得打了个寒颤。许是方才撩拨了半晌的冰冷河水，尹灯的手没有半分热气，冷得有些像冰块。

商歌反手握住，半晌才觉得那只手掌渐渐有了热气。她本不想说话，却听尹灯道：“娘子，我去了，你伤心吗？”

黛眉微蹙，商歌咬了咬薄唇，却没有回答。这倒不是因为她答不出这问题来，而是她实在怕极了这个问题，她想都不敢想，却被尹灯如此问了出来，她只觉得心中那团棉絮轰然炸开，猛然间心口一痛。

总归还是要说话的。商歌抿了抿唇，低声道：“自然伤心……”她努力压抑着话间的些微颤抖，“若是可以，我不想叫夫君去了……”

尹灯笑了笑，道：“命数。”

商歌低头，见尹灯衣摆散乱地躺在草地上，颇是随性自在。只是这样的日子，怕是不多了……

天边开始蓄积乌云，渐渐遮挡了阳光，沉沉地压下来，商歌抬头，却变了脸色，急急穿上鞋袜，扯起尹灯便跑。“夫君，要下雨了，快走！”

只是这条河，离着城门还是有些距离的。他们又刻意走得远了些。这下，还没跑到避雨的地方，倾盆大雨便猛然间落下，淋湿了猝不及防的两人。

衣服粘在身上，商歌也顾不得许多了，只拉了尹灯就跑。尹灯头两步还被扯得莫名其妙，只觉得风突然凉爽了些，应该没什么事，步子也有些磕绊，等到大雨真正浇下来他才明白过来，跟着商歌一路跑回了城门下。

进了城，两人衣服已尽数湿透，头发也没有半点还是干的，全身都觉得沉重。几缕湿了的碎发紧紧贴在颊边，水滴顺着面颊滚落而下，同雨滴混在一起，直直地砸在了地上。两人沿着街边檐下走着，一路上的行人也都匆匆忙忙，以为不会突然下雨因而没有带伞的人占了多数，此刻也顾不得什么，只记得迈开了步子往回跑。

总算是能悠闲一点，尹灯喘了几口气，只觉喉间发痒，强忍着才没有咳嗽出声。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商歌再来为他手忙脚乱，他知道，若是忍不住咳嗽了，必定会伴着一口血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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