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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座城市有许多薇薇安，每一个薇薇安都不一样，每一个薇薇安又有点像。

每一个薇薇安都有一副精致的面具，需要SKII神仙水，LAMER面霜，YSL唇釉、羽毛气垫，CPB隔离来包装，她们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，每天早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挤进拥挤的电梯，JOMALONE香水和早餐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，薇薇安一回头，看到电梯镜中的自己，妆容精致，粉底遮不住连夜赶稿产生的黑眼圈；聪明的薇薇安知道电梯里不会偶遇总裁，“霸道总裁爱上我”是小女生才会做的梦；薇薇安们来自五湖四海，怀揣着化龙为鱼的梦想，困囿于破碎的人行道，蛛网般的地铁线，逼仄的格子间，困囿于忙碌的白天，睡眠不足的黑夜，她们执着地爱着这个城市，比爱一个男人更要长久，仿佛眼前的这座大厦永不崩塌，欲望不熄，追逐不止。薇薇安很忙，薇薇安很累，她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很酸。

薇薇安走向十二月的冷风中，风很硬，抽着她穿丝袜的小腿有点疼，地铁口，有少年在大风里歌唱：“没有什么能够阻挡，我对自由的向往……”，有年迈的乞丐在乞讨，冬天的薇薇安心硬如铁，已不肯再掏一毛钱，她握了握爱马仕精致的包带，走向停车场。

坐进车里，她给何孟怀打了一个电话。他们约了一起晚餐，但她需要再次

确认。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，还不等她开言，何孟怀开门见山：“晚上加班，临时有个会，一个重要的案子。”

他没有说再见，也没有等她开口埋怨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
所以，她又被放鸽子了。

薇薇安解嘲地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，发动车子，开得太快，轮胎摩擦地面，在空旷的停车场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她的住处离公司四十分钟车程，小区是七八年前的楼盘，已经不新了，胜在绿化好，门禁管理严格，宜居。七年前，是薇薇安毕业的第三个年头，她跳过几次槽，搬过几次家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在大街上等车，还提一个大包，仍怀抱着小盆栽不撒手，那一年，她的第一件设计作品获了奖，拿了奖金，年底，又获得丰厚的业绩分红，有同事筹谋着买房，拖着她去看了，只看了沙盘一眼，她的心就动了，她想为那些随着她四处迁徙的盆栽安个家。她动用了那笔钱，又借了父母，东挪西凑，按揭买了那里最小户型的房子，60平，贴了喜欢的壁纸，多肉小盆栽在飘窗上摆了一排。她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了一间房子，但她知道，那不是家。

小区附近近几年越发繁华热闹了，新开的店铺鳞次栉比。她把车子停在路边，看到门口又新开了一家快餐店，看上去干净整洁，她走了进去，点了一份鳗鱼饭。

“还需要点一杯红茶吗？

这个是我们店的新品，第二杯半价，你可以点两杯，很划算哦！”点餐小哥热情地推荐新品。

薇薇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，咬牙切齿：“不要！”

鳗鱼饭很快上了桌，酱汁浓郁，冒着热气，配一份味增汤和小菜，是典型的单人套餐。她尝了一口，味道尚可。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，小店陡然涌进许多用餐的人，还算清雅的环境略显嘈杂起来。她刚吃了几口，茱莉打来电话，店里太吵，只好起身到洗手间外的走廊去听。

茱莉是薇薇安的上司，时尚巨头芙蕊内衣公司的总裁，海归女博士，哈佛大学经济管理，女魔头一般的人物,茱莉从集团中层做到总裁的位置，薇薇安是她当初面试招聘的，在她手下被揉搓碾压了五年之久，薇薇安从最初一颗锋芒毕露的棋子，成为芙蕊旗下最有品牌价值的设计师，升值主管，这一切，离不开茱莉魔鬼式的栽培，薇薇安时常觉得，自己就像一头嗜血的斗牛，而茱莉就是残忍的斗牛士，她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起来，相爱相杀，相生相克，而这两年，薇薇安觉得茱莉迅速老了，她渐渐慈悲起来，变得健忘，啰嗦，时不时流露出姑婆一般的温情脉脉——就像这通电话，她絮絮叨叨地提醒薇薇安不要忘记第二天的会议，又询问她下雨有没有带伞。薇薇安敷衍了几句，挂了电话，她恶毒地想，茱莉变

成这样，一定是因为单身太久的缘故，气质就有了暮色苍茫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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